有怪獸

◎史英

　七月廿七日晚，公共電視播出一支紀錄片，片名是《有怪獸》。約一個小時的片子。從各個角度觀察了怪獸的行蹤，也探討了怪獸之所以形成的始末；冒著被怪獸吞沒的危險，直言無諱，了無顧忌，而又言簡意賅，發人深省，實在讓人難以忘懷。

　別的不說，單就揭發2004年總統大選時各大電視台肆無忌憚的灌票行為，就可以讓很多人永誌難忘。那天在試映會場，一位對傳播界素有研究的知名人士，忍不住站起來憤怒地說：「我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真敢這麼做！」做什麼呢？原來，在開票的過程裡，中選會統計票數由於必須嚴謹而速度很慢，所以全國觀眾都可以看到：各台都開出了幾萬票的時候，中選會通報的票數才只有幾百票而已。現在的問題是，那麼各台所報出的票數是從哪兒來的？

　閱聽大眾的一個合理的猜想應該是：中選會已經有各方的票數報來，但因為未經過再三確認，所以還不算正式的數據；那麼各台透過「新聞專業」（也就是能得知別人打聽不到的事情），把初步的數據拿來自行加總、歸類、統計，並文情並茂地「即時」報給心急如焚的全國觀眾，豈不是功德一椿？何況，各台都打出字幕再三提醒，最後的票數要以中選會公佈者為準！

　然而，誰也想不到事實完全不是這樣，而是—怎樣呢？原來，各台即時報出的票數，竟然完全是他們即興「微調」出來的：所謂微調，其實一點也不「微」（如果真的很微，也就用不著調了，因為和中選會的票數也就差不了多少），而是在各自的電腦上，由坐在電腦前面那位「同仁」，以其「專業判斷」（也就是勇於做出別人需要証據才敢下的結論），鐵口直斷，巧指亂彈（在鍵盤上），每隔幾分鐘捏造出一個數字，就這樣打上螢幕，再由主播言之鑿鑿、面不改色地反覆論述於全國觀眾面前！

　不是一台如此，各台（除了公視）都一樣；不是一家演戲，而是各家演的都是同一台戲！

　當這個國家的主人，在電視機前面一時歡欣雀躍、一時如喪考妣、還自以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時候，沒有一個人知道，大家都是被耍的猴子；當這個國家的主人，手持搖控器，一下轉這台、一下轉那台、還自以為有所選擇、取得最新消息的時候，沒有一個人知道， 自己一直在爭舔怪獸佈下的餌食！

　是可忍，孰不可忍？

　然而，各電視台對此有所解釋：本來只是為了滿足觀眾的期待，稍稍做一點點調整（等中選會的票數追上來的時候再跟過去）；沒想到在競爭壓力之下，局勢很快就變成各台輪流灌票，而一家所灌的票數，又往往以另一家所灌者為準。到了這個時候，各台就是想罷手都不可能了；以致於到後來竟然「灌爆」，眼看著實際的票數就不可能達到那麼高，只好再偷偷改回來—這也是造成後來藍營認為有作票嫌疑的導火線。令人不解的是，為什麼沒有一個新聞人敢於對抗這種集體的欺騙？

　其實，據當天試映會上一些了解內情的人透露，公共電視的主管，也曾下令「微調」，只不過當命令層層下達，到達編輯台上的時候，那位同仁只說：要調你自己來調—結果，因為沒有人敢負責 ，也就不了了之。由此看來，公視主管的缺乏勇氣（這是表現在各個方面的）， 竟也有其正面的意義！

　最不可思議的是，雖然這件事情終於被揭發了，但一直到現在，社會大眾幾乎完全不知道；《有怪獸》這部紀錄片，一本「記錄觀點」製作群的一貫精神，透過重現當時各台的畫面，還原整個灌票過程，然而，又有幾個人會看到這部片子？片中記錄灌票事件的結局是，各大電視台的負責人共同簽署一項公約，表示爾後報導選舉開票，絕對願以中選會的票數為準；但這是另外一場騙局：公約並未指明不可在開票過程中玩弄數字。之前他們不惜更改已經報出的記錄，不就是已經符合了中選會的最後結果嗎？他們不但沒有接受任何懲罰，沒有受到任何譴責，簽約的時候還都笑瞇瞇的，一副小孩子參加團體遊戲的「天真」樣子，看不出任何慚愧與反省！

　媒體霸權這隻怪獸的惡行，當然絕不止是灌票一事而已；最可怕的是，《有怪獸》這件事情，真的沒有人「真的」知道，包括那些自以為早就發現怪獸的人，例如某些從來上不了媒體的民主前輩，現在在鏡頭前罵得口沬橫飛，也未必明白不但他當下的表現，甚至造成他想要如此表現的那些心理情緒，也都是怪獸的佈施！

編按：本文刊載於《人本教育札記》207期，歡迎訂閱，洽詢專線：02-23642956。